野叟曝言 夏敬渠 第八十二回 断铁钥双关密计 开铜锁方便阴功

素臣向飞娘说了几句,当将净慧放绑,与净业同拨入飞霞女兵队中。唤出立娘,带到神楼,把楼板盖下。立娘觉有诧异,忙问何故。素臣满面笑容,说道:“再四劝你令姊,执意不从。我爱你相貌武艺,意欲收你为妾,故领上来,亲口说知。你若从我,令姊就无奈你何了!”立娘涨红两颊道:“文爷怎说这话?咱虽失节,现在既与铁郎为夫妇,文爷岂可相戏?”素臣道:“我非戏言,实是真心。

令姊既不相容,铁兄岂能包庇?若为我妾,可免失身匪人。况我与铁兄,相貌武艺孰优孰劣,你岂不知?良禽择木而栖,何可执迷不悟?”立娘道:“家姊若不相容,咱亦惟有一死!文爷相貌武艺,与咱什么相干?若不放咱下去,嚷将起来,文爷面上须不好看!”素臣发怒道:“此名神楼,凭你撞钟击鼓,外面俱不听见;即使听见,亦没人敢来劝阻。你被妙化所擒,即归妙化;被我所擒,即归铁兄;还讲那死字则甚?你两次被我擒获,若即时收你,已久为我妾,也说得不相干吗?我本欲择一吉日,你既敢于倔强,我便不拘礼数。快快脱下衣裙,即此顺从,是你便宜;若教我用强,撕衣碎裤,便真个不好看了!”

立娘大哭道:“咱被妙化奸污,原本要死,被他花言巧语,说皇帝怎样无道,景王怎样英明,他将来就是姚广孝,要做开国功臣,与咱誓为夫妇,享受荣华;咱被他说惑了心,才没寻死。前日被铁郎奸污,又因文爷神数,说是姻缘;听得家姊要来,又动了姊妹之情;故忍耻偷生,想从此改邪归正,为朝廷出力,以赎前愆,原不是安心做那没廉耻的事!如今文爷既说失节之人,讲不得死字,使咱有口难分;只求把腰内宝刀,将咱一刀两段,便见咱非一味无耻,贪生怕死之人了!”

素臣大笑道:“你真个拼得死来,这死是尽头路!若从了我,将来享受荣华,快活不过,怎要走这尽头路起来?可不辜负了你这相貌武艺?你须仔细打算,不是儿戏的事!”立娘厉声道:“别无打算,只求一死!”素臣道:“也罢,你敢说三声不从,便真个一刀两段!”

说罢拔出宝刀。立娘大叫三声不从。素臣道:“真个不从,须吃我一刀!”将刀向空劈去。不防立娘面不改色,反把颈向刀一迎,素臣失色,幸是缩手得快,已带伤额角,血流满面。飞娘忽从窗外推入,抱住大哭。素臣揭起盖板,跑至房中,寻着那包药末,飞奔上楼,递与飞娘。抓出一把,掩住伤痕,解下汗巾,替他扎好,相抱而泣。素臣收刀入鞘,说道:“如今熊姊是相信的了;立娘须谅我苦心,恕我无礼!”

立娘见窗外飞娘跑出,知是素臣用计,显出了他的真心,心里反甚感激素臣。自此姊妹相好不提。素臣下楼,与天生说知,亦甚欢喜。

饭后,柏节册报:城内城外尸骸,共计一千二百十具:内六十三名和尚,二十八名道士,一千一百六十名男子,十三口女人;身边搜出一百十二张谕帖,一百六十张札付;伤而未死者,和尚三名,道士一名,男子二十二名;捆获者,和尚二名,道士一名,男子五十六名;枪刀剑斧等兵器,一千二百九十件,软甲三百三十副,皮掩背心四百二十一件,银二千三百五十两,钱七万九千三百文。缠袋、夹袋、荷包、手帕、解手小刀、悬鱼、牙杖等六千三百六十三件。和尚、道士身边搜出淫器、淫药各并一包。

素臣吩咐:把十三个女人,另做一堆埋葬;其余僧道男子,作一堆埋葬;伤获者监禁;札付存查;银钱兵器各物贮库。将淫药包打开,凡是补天,易容丸都留下了,其余及淫器即时烧毁。才发放去,又是外护汛守备册报,各船俘获人口货物,查有四十三名男子,十名女人,都是舵工水手家口。吩咐:将男女分监暂禁,米粮归仓,银钱军器、衣服、绸缎、洋货等物归库,发放过去。又是杨礼、桂智呈送东丰、西乐两堡册籍,所开绸缎京货物,吩咐也归入库。打发去后,开了两廊,把捉获捧脚的男女也分别下了监。发放已毕,正待查问立娘伤痕,恰好飞娘、立娘带着丫鬟出来,铺毡拜谢。素臣笑道:“熊姊,你是豪爽不过的人,怎一嫁了人,就有这许多礼数?”

飞娘道:“这礼不为嫁人而设。奴等同胞姊妹,一母所生,若非文爷试出真心,便终身不能相好。舍妹两次被擒,早晨若不用刀架隔,险些被奴伤命,怎不该拜谢呢?”天生道:“这个该拜!”拜罢起来,又命四个丫鬟叩见。素臣看去,一个是黑儿,两个是立娘的徒弟,因指那一个说道:“此儿面色虽白,眉目却酷似黑儿,莫非姊妹?”飞娘道:“一些不错,此名白儿,向在舍弟处使用,乃黑儿胞妹也。素臣注视白儿,暗忖:奴婢中乃有如此骨相!四人磕头起来,素臣即问立娘之伤,立娘道:“原没伤骨,再被那药一掩,立刻止血止痛,便全然没事了。”素臣大喜道:“既如此,我有用你之处,你肯出力吗?”立娘亦大喜,说道:“昨日那般厮杀,各人出力,独空着奴,心里百不受用,却只好恨着自己!如今若蒙见用,是感激不尽的了,还肯不出力吗?”素臣问“可曾到过屠龙岛中,知其险要曲折?”立娘道:“屠龙、钓龙,俱到过两次。屠龙岛主妙元和尚是妙化的师弟,一路关津隘口,都不盘诘的。屠龙所恃者,中流关。关在两山之间,只通船只,又只可两船并行;关前关口,水中锁有铁;关上排着强弓硬弩;任你雄兵猛将,攻它不破。关内俱是平原,别无城郭,四周高山,天生石壁,裹峙海中。不破此关,岛不可得;一破此关,岛亦不可守也。”素臣暗忖:与虎臣之言相合,便喜其与岛主熟识。当写一封密札,寄与日京,拨一只飘风岛的岛船派了四员将弁、一百名兵跟随立娘,密嘱道:“你投书之后即至天津,令徒弟去通知武国宪,叫他转达景王,说你已刺死红须,亦被格伤。靳仁已得了护龙岛,现在征剿青霞等岛,可速发兵,抄袭况兵之后,与屠龙岛夹攻,立刻可破。师父因走急伤发,不得去见王爷,特命我来,专恳速奏。如此,则武国宪必先送信岛中,你便悄悄约会虎臣,照着密札而行,便可得屠、钓二岛矣!”立娘得令而去。时已响午,铁丐、梅仁回来缴令,说:“百灵澳有三五百兵,扎一水寨;因我兵驾着巨石岛的号船,还只认是报捷的,不作准备,被我兵一攻即破,只逃去一只小船,其余兵将非降即死。所获船只、人口、米粮、银钱,军装各项,俱在外护,现令造册呈验。”

素臣道:“我令你们攻飘风,何故即回?”铁丐道:“咱们遵令前往,接着青霞报捷的船,说飘风岛民已降,方有信来请岛主安民,故此没去。报人在外,请文爷军令。”素臣道:“龙兄要亲去走遭。”

天生道:“该怎样设施,还求教训?”素臣道:“你到那里不过坐一坐殿,安一安民,巡视仓库、城池、关隘、监狱,吊孤恤死,赦罪免逋,行些宽恤之政,即令方有信权主岛事,你便同以神回来。大约一二日内,还要到巨石岛去,不能耽搁也。天生依言,料理起程。

素臣把假试立娘及命往天津之事,说与铁丐知道;吩咐统领原带的五百军士,同着梅仁速往天津,如此如此。铁丐大喜而去。

二十六日一早,登州有船至岛,来替飞娘做三朝,来人呈上玉麟书札说:各岛并没有败下去的船,却有胶州来接应两只商船,被玉麟截住,杀败下去,收进困龙岛去了;也伤了他百十个兵将。素臣阅过焚烧。将礼物全收,作乐开宴,款待来人。到日落时候奚囊回报:“我兵于咋日黎明,攻破百灵澳贼人水寨,只逃去一只小船。

巨石岛闻百灵澳被攻尽发兵来救,我兵正在攻他,在路相遇合战。彼兵先得逃船之信,知百灵澳已破,兵已杀尽,人人胆落,我兵乘胜勇气百倍,战不多时,便大败下去。正要收进港去,听说岛城已被陶忠、柳义袭破,就沿海逃去了。卫奶奶入城安抚,令锦囊、李信在港口巡防,叫小的来报信,请岛主前去安民。”素臣如飞付信天生,令其回船竟赴巨石岛安民,就令以神权主岛事,替换飞霞回来。随取一枝令箭,交付奚囊道:“你快些回去,与卫奶奶说:‘岛主已向飘风岛安民,一二日内即来,叫他权主岛事,令陶忠、柳义、李信分地镇压,安抚巡防,不得违误。’”奚囊领命方去。

柏节来禀:“东丰、西乐两守备请示,那些商铺及唱演撮弄之人,还用着他们,还是发放他去?百灵澳人口解到,册籍呈上。”素臣道:“唱演撮弄之人,俱用不着,从厚打发;商铺除交易外,另赏盘费,一并打发回去。人口寄监,册籍存览。”柏节得令而去。次日早晨,大开筵宴,款待翠云、碧云,一则酬劳,二则饯行;就坐着做三朝的原船回去。日中时候,素臣把监中俘囚,提出勘问。飞娘不肯避人,就坐素臣横头,听着素臣审勘。素臣吩咐;把捆获受伤的五名和尚,两名道士并捧脚被获之内审出有五名道士,俱即时斩首;其余男子,共计一百十四名,搜出札付三十四道,见内有一名褚宗,札授游击将军,怒喝道:“你是我在东阿释放的人,怎还不改邪归正?”褚宗磕头如捣道:“原来就是恩主文爷,小人自蒙释放,因家口俱在浙江,只得回去;既回家去,只得仍在靳仁门下走动。若知文爷在此,断不敢来送死的了!只求文爷怜念苦情,再饶一次,便甘心饿死,不去见他了!”

素臣微笑道:“我且问你,靳仁现在何处?他逆谋已久,怎还不举事?这番举动是何人主意?若把他逆谋尽底说出,便再饶你一死!”褚宗道:“靳仁现在家中,这番举动,是军师单谋主意;单谋现在百灵澳寨中。靳仁久欲起事,因京东京南两寺败坏,折了臂膊,丧了军资。东阿自吴天败后,京里钱粮不得下来,改走了河南一带,也常被劫去;洋面上被这里岛主们起义,洋盗的进奉,比常年少了十分之七;便停搁下来,不能举动。今年正月,单谋设策,吩咐浙江运漕守备,于回空粮船上,将京里钱粮运回。二月内又定了围魏救赵之计,只要得胜,便乘势收复二十六岛,兵多粮足,就打算明年起事。后来探听得精兵发付天津,岛主成婚,各处收买货物,招集耍唱互市,靳仁与单谋都喜极了,说是天赐的机会。尽遣心腹和尚、道士、巨盗、刺客、并派各岛兵将,来此里应外合,克期成事。靳仁把一个舅子潘承日,领着家眷,来做这岛的岛主,现在百灵澳等候捷音。此番一败,把心腹爪牙大半折丧,便急切不能发动了。他家祖坟葬着龙穴;那年西湖发水,后山人亲见他坟内发起金龙,祖宗上天,子孙就该发迹;却反连连丧败,坟山上五色云气,也消没了!望气的术士,原许他做皇帝;后便飘然而去,可见是不能成事的了!也有见机之人,托故辞去。小人只为家贫贪图他钱粮活命,故仍在他门下。若有一字虚言,愿甘处死!”素臣吩咐松绑,软监伺候。因把那扎付内游击以上的十一名,俱刖去右足,发各处门关看守。问那守备以下及无扎付的人:“愿降不愿降?”众人俱叩首求降,只有一人,独不愿降。看那人时,相貌堂堂,颇有贵相;因喝问道:“靳仁叛逆,你从他为乱,便是叛党;我赦你不杀,但叫你降,如何还敢倔强?”那人道:“小人邢孝,曾受靳仁救命之恩,不肯背他,故但请死不愿求降。”素臣问其所受何恩,邢孝道:“小人有母,家贫遇荒,蒙靳仁路见垂怜,赠我粟米,常时周济,得全母子性命,故感之刻骨。此番之来,一则奉他使令,欲为报效;二则彼指此处岛主为洋盗,亦甘心为他出力。若怕死乞降,不特心负靳仁,亦何面目以见老母耶?”

素臣道:“此翳桑饿人之意也。可敬,可敬!”因亲解其缚,命人赐坐。邢孝大叫道:“宁为阶下虏,不为座上客!邢孝是宁死不降的,休以礼貌赚我!”素臣道:“士各有志,何敢相强?且请坐下,与你把邪正剖一明白,不至误你一生,非以虚礼诱降也!”邢孝勉强坐下。素臣道:“你受靳仁之恩,私恩也。靳仁为天下所不容,公义也;靳仁谋逆而汝助之,逆党也。汝徒知负靳仁私恩,即无面以见母;独不知身为逆党,而负天下之公义,即无面目以见天地祖宗乎?你指岛主为洋盗,请问有不邀客商,不劫财帛之洋盗乎?岛主辈,皆当世英雄,起义剿叛,为朝廷出死力,乃诛盗之人,而非盗也。靳仁妄立年号,遍给扎付,为盗国之计;即以粟米赠汝,使汝感恩入骨,愿为之死,亦大盗之故智也。我看你相貌,颇合贵格;若肯改邪归正,上等则名标青史,下等则衣紫腰金,显扬祖父之名,奉养北堂之老,方为人子尽孝之事!若但感逆竖要结之私恩,而不知男子立身之大节,则身死而徒受恶名,母在而谁为侍奉?不忠不孝,罪莫大焉!窃为汝所不取也!”

邢孝闻言大悟,忙跪下去,连连磕头道:“小人也知靳仁所为不端,因老母感其恩,命我图报,故为所使。今承文爷开导,如梦初醒;若得蒙恩释放回去,即当领着老母远避他方,终身不与其事。至文爷不杀之恩,教训之德,今生如不能补报,愿矢来生!”素臣道:“终身不与其事,方是正理!”因命人给以酒食,赠以盘费,听其自去。其余愿降之人,审出有老年父母者十六人,着与褚宗一同软监,三日后放回;余俱配入兵丁队里,食粮有功,一体升拔,发放过去。

复把三个女人带上勘问,一个是法华庵内带发修行的尼姑,法名宝相,素臣尝听璇姑说起,熟知其名;怒喝道:“你师徒们窝藏男子,与靳仁妻妾婢女通奸,诱骗妇女,与靳仁及门客奸淫;专走大家,卖药堕胎,施符魇魅;你更飞檐走壁,杀人盗财,恶贯满盈,一死不足蔽辜!”交与飞霞女兵,作为箭垛,乱箭射死。那两个却是幻民,系大秦国人,能吞刀、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跳丸障眼诸法,由崇明对洋灵龟岛而来。素臣问其姓名,何时投入靳仁党内,来作内应。幻民答言:“一名奢么他,一名精夫,并不认得靳仁,因闻本岛招收一切戏耍而来;恃有隐形之术,欲看岛妃,故混在捧脚之内,卒然被捆,法不及施,这是实情!”飞娘等俱欲观其行术,素臣命解其一,却是精夫。精夫爬起,整一整衣裤,向前三步,退后三步,口中喃喃念咒,喝声道:“着。”合殿的人,除了素臣飞娘,俱两眼昏花,不见精夫之形。精夫飞步向前,便掣素臣佩刀。素臣一手拿住,飞娘拔剑斫下,素臣忙用刀架住道:“且慢!”因问众人,都说:“眼前昏黑,如今忽然明亮,便见文爷拿住了幻民。”素臣追究精夫,精夫道:“蛮女这术,若没有正心人,只如此便灵;若遇有正心人,便须赤着上身方能灵应。”素臣放手,令再行术。精夫把上身衣服脱卸,将两手弄双乳,又拍肚脐,摩拍一会,仍是上前三步,退后三步,依前念咒,喝声道:“着。”只听飞娘口叫眼花。精夫这回却不敢上前,如飞往外而走。素臣跳起便拿,精夫着急,扯脱裤子,倒仟转来,把牝户张开,正对着素臣两眼。素臣大怒,提进殿中,惯在地下,一脚踏住;一手拔刀,历数其罪道:“你行术不灵,拔刀行刺,一可杀;妄思逃脱,二可杀;在殿庭广众之前脱裤无礼,三可杀;还有何辩?”精夫哭叫道:“蛮女行术,从无不灵;今遇天生圣人,幻术不验,拔刀献技,非敢行刺,情急脱裤,亦是行法;求爷爷详察!”

素臣道:“胡说,怎脱裤亦是行法?”精夫道:“眼中阳光,须以阴气摄之。蛮女赤着上身,弄乳摩脐便是把那阴气摄那阳光;那知仍摄不住;又逃不脱。只得撕褪裤子,把牝中真阴来摄。这是下的绝着,除了天生圣人,便是大皇帝可汗,再无不验的!不料仍不能验,爷不是天生圣人么?”素臣道:“休得胡说!”飞娘道:“他这话倒也不虚。他弄乳摩脐,奴眼便昏;一脱下裤,更是?暗;文爷去提揪进来,眼才亮了。可见他的脱裤也是行法。”素臣道:“你愿降不愿降?”精夫及奢么他俱连称:“愿降!”飞娘道:“除是文爷带去,若留在这里,那里防备的来?还是放他去罢。”素臣道:“幻民不比中国,他只肯降,就不反悔;再肯折箭为誓,便终身不变了!”因问二人:“可愿折箭为誓?”两女欣然应诺。因给裤与精夫穿好,仍着上衣;并解奢么他之缚。命取箭两枝,两女各取一枝,齐至素臣前跪下,口说毒誓,折为两段。素臣就令排列白儿之下。

复将百灵澳人口带勘,按册有十二名女人,都是潘承日家口,一妻二妾九婢,都称愿降。素臣怒喝道:“这九个丫鬟不必说了,你这两人是他侧室,怎也求降?”那两个女子哭道:“爷爷听禀!”素臣道:“逐个说上来。”一个女人先说道:“奴姓弓,各大怜,原是连兵部家的丫鬟,因事出外,被潘承日收占为妾。潘承日凶暴异常,姬妾婢女打死无数,如伴虎狼一般,谁肯为他而死!”一个女子接说道:“奴更可怜,奴与寡母路行,被潘承日抢回,奸占为妾。母亲不甘,在县控告,反把母亲拶了向拶,押收身价。母亲不忿,吊死在家。奴因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报仇,怎还肯从死呢!”说罢放声大哭。九个丫鬟齐哭道:“潘承日倚着靳太监势力无恶不作,丫鬟们都是准折抢逼来的;兼有这太太助纣为虐,火上浇油,轻则拶打,重则非刑,前后致死不计其数;丫鬟们如何肯死呢!”

素臣喝问承日之妻道:“你莫非也是抢逼来的?怎助夫行凶,致死多命,又不肯从夫而死,情愿偷生失节?”那妇人道:“妾身姓柯,父亲柯由,官居吏部;哥哥柯浑,现在江南为官。丈夫性暴,妾身惟有劝谏,从无助虐。因丈夫平日宠妾凌妻,全没夫妻情分,故愿乞降,或做尼姑,或做女冠,以修来世,并非偷生失节!”素臣冷笑道:“你原来是柯由之女,柯浑之妹?”因喝问众丫鬟:“如何诬谤主母,快实招来?”众丫鬟哭叫道:“主母性情,比主人更素。主人处置丫鬟仆妇不过用拶、用夹;主母更是轻则火烙、剪挑,”说到那里便都住了口,被素臣逼问,方哭诉道:“轻则火烙阴门,剪挑阴肉;重则用棒槌打入阴户,立刻戳死!”素臣道:“胡说!”世上那有这等恶毒妇人!”柯氏哭道:“爷爷便是青天!丫鬟们恨着丈夫,故造这恶话,要害妾身!妾身若果如此,怎还肯容丈夫置妾呢?”众丫鬟道:“太太若肯容主人置妾,从前就不害死多少姨娘了!现在这两位姨娘,也是枉担虚名的。丫鬟现在还有说不出的苦楚,只求问姨娘,便知太太恶毒不恶毒了!”说罢一齐痛哭。素臣喝问大怜,大怜道:“丫鬟们并没虚言,现在实有说不出的苦楚,只求验他们下身,就知道了!”素臣不胜诧异。飞娘道:“待奴带进去验来。”不多一会,仍带出来道:“天下竟有这等怪事!各人下边,俱用皮条穿扣,锁有铜锁,说是只有一个钥匙,在这恶妇身边。平常都是如此,少有触忤,自然有那些非刑的了!”

素臣大怒道:“我虽知柯由之女、柯浑之妹断没好人,却不料惨恶至此!”吩咐女兵,搜出钥匙,带进去听飞娘即时处死。把二妾九婢并交与飞娘使唤,另有用处,飞娘道:“这等恶妇,也不堪污我宝剑!”吩咐剥去衣裤,按倒在地,把一根棍子从阴户直通进肚腹中去,登时血流满地,嚎叫而死。素臣在外,复把外护守备解来的舵工、水手、家口勘问过,仍令软监候示。

二十八日日落时,外护报说:“岛主回船,已赴巨石岛安民。”

素臣令柏节查造功册送核。二十九日,飞娘令幻民试演吞刀、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跳丸诸法,观者无不咋舌惊叹。素臣微笑叫上精夫来说道:“你吞刀是假,吐舌火是真;但火亦无多,是药物藏在口中,何足为术!”精夫道:“爷看着不多火,别人眼里,却见得多;至说吞刀是假,爷却见刀在何处?”素臣道:“你把刀从嘴边插向左胳膊下,全全露出,岂不是假?”飞娘道:“咱们明见他吞刀入喉,火吐数丈,怎文爷眼中又是一样?”精夫道:“爷是神眼,说的一些不错。奢么他的术,想也被爷识破了?”素臣道:“他的支解、易头,全然是假;他合你跳丸是真,却也不甚为奇!”飞娘道:“跳丸是真,便奇极了,怎还说不甚奇?”素臣道:“他每人跳着二十六个丸子,高下疾徐,蝉联不断,只在手势停匀,习练纯熟,尚是可能。”飞娘道:“他每人两手跳有五七百丸,怎说只二十六个丸子?”奢么他、精夫一齐跪下道:“蛮女们每人实止二十六丸,爷的神眼,真怕死人!二十六丸,有二十六影,丸影上下,参差相乘,幻出六百七十六丸。若是高手,一倍幻出倍半,便成一千一十四丸。最高神手,幻出两倍,便成一千三百五十二丸,其实原只二十六丸也。”素臣暗忖:《后汉书》所载跳丸,数乃至千,还不是最高之手;幻民之幻,乃至此乎?三十日早晨,把软监人犯,俱释放过海。日中天生回岛,大排筵宴,拜谢素臣收并两岛之功,并酬飞霞助战之劳。素臣居中,南面。天生向西,飞娘、石氏、飞霞向东,各自一席。席间,天生说起飘风岛民情:“若非方有信在彼,不能平复;文爷何以知之,特着他去招抚?据他说,放米救济岛民之事,并没与文爷讲起。”素臣道:“这是方有仁在福建说的话,前日审那俘获之人,内有一名刑孝,也因遇荒年,受靳仁粟米之惠宁死不降,可见食为民天,是第一件要紧事。我意欲举一义会,凑齐几万银子,秋收赴辽东收买米谷,春时平粜,遇荒则赈。如此数年,则洋内诸岛及近海州县,无不归心;虽有百靳仁,不能敌我矣!龙兄熊姊卫嫂,以为何如?”三人俱极口赞成。素臣因讨过纸笔,为叙义会之意,定每会出银万两,无力者两人并做一会。自己先列名作一会,派日京一会,天生一会,如包一会,虎臣一会,玉麟一会,奚奇、尹雄合一会,闻人杰、朱无党合一会,林平仲一会。会银都在七月以前取齐,八月赴辽东采买,分贮屠、护、生、扶四岛。白兄处,我过海即向说知。东阿、福建,留书在此,前去知会。复叮嘱:平粜赈济,独空僧道;前日搜出淫器、淫药,都在和尚、道士身边!说到那里,飞娘变色而起,叫声阿唷。众人都骇然不解其故。正是:

男子仁心周万姓,佳人杀性忆双头。

总评:

素臣不试立娘,不特飞娘不容,立娘亦何颜居此?铁丐虽莽亦不信立娘之心也。迨后素臣改常,犹有银儿之疑;若此时不试,更当何如一失足时千古恨。士君子尚其鉴诸用。立娘破屠龙,真如家人盗财。然不试出真心便不敢用。则此一试不特全姊妹、夫妻之好,取胜屠龙已若探囊耳。

试出真心固属敢用,而伤不速愈又不能用也。然则飞娘挂头已为素臣收药之地,素臣收药之地已为立娘破岛之地。蛛丝虫迹,屋漏蜗延,不即不离,有意无意,其妙何如?

素臣料乱,如发复观火。独令铁丐协攻飘风,为落空之着,不知“唾手得之”四字内已料定,飘风一岛可以不战而降。其令铁丐协攻乃临事好谋之意,必如此万为万全。吾天子尝云:“我战必克。”素臣于“必”字有深悟焉。

第三回千里大山忽而飞来者,旋复飞去,令人积疑积闷;至十二回之后乃始得见其一峰一岫。直至此回忽于无意中勘问褚宗,竟使全山俱见,连连丧败,云气消没,术士飘然,见机托故。素臣初出茅庐之功至于如此,不亦快哉!

俘获者非杀则降,则潘承日之妻妾亦乞降恐后耳。乃有一倔强之邢孝从而振之,此文章这起花发浪处也,否则落平平则无奇不成文矣,学文者须知。

法华庵尼姑亦起花发浪处也。补出鸾音、璇姑耳闻目见诸鬼怪事,特—二以例其余,无墨处隐隐有文,斯为妙手。飞檐走壁杀人,与红须、飞娘、立娘等耳,而为盗财之见,则相去霄壤矣!勾男奸女、勾女奸男,此尼姑常技,而靳仁之丑露、佛门之孽者,一笔作数笔用,真能用笔者!

海西幻民亦起花发浪处也。而乌中救驾全赖其力、演术一段正为沧海楼地步。帷灯匣剑,奕奕锵锵,妙不可言!

承日妻妾亦起花发浪处也。邢孝宜降而不降;此不宜降而降皆奇也。惟奇,故文兼见靳仁亲党之恶,柯浑贪酷之报;而大怜于此出见,以终单姨之局,亦是一笔作数笔用者。

幻民幻术更为双降一回伏脉;独不能障素臣神目,又为天罗数回伏脉。素臣辟和光, 以吞针、吐火为江湖戏法,撮弄耍人,故特以幻民为法;王真人先挂一影,真属妙手空空!

食为民天,兵争尤重。粮乏则虽谋如诸葛,不得不班师;勇如项籍,不得不议和。义会一着,真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者。
资源编号:ZY1526002;资源类别:(国学学习图书);收集时间:2020-05-08;资源参考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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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松
坐在阳光下,既宁静又舒心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握着俊杰慢慢变小
什么是兄弟,兄弟就是一袋洗发膏都可以两个人一起用
越是平淡的晚上,思念越猛烈地发芽
仅仅只有两年多,学生已过八百个
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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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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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饺子香,团圆乐安康
冬至一阳来服,三旬增一阳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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