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 文康 第十八回 假西宾高谈纪府案 真孝女快慰两亲灵

这回书接连上回,讲得是十三妹他见那位尹先生一口道破他仇人纪献唐姓名,心下一想:“我这事自来无人晓得,纵然有人晓得,纪献唐那厮势焰熏天,人避他还怕避不及,谁肯无端的扐这虎须,提着他的名字来问这等不相干的闲事?”

又见那尹先生言语之间虽是满口称扬,暗中却大有菲薄之意,便疑到是纪献唐放他母女不过,不知从那里怎生赚了这张弹弓,差这人来打听他的行藏,作个说客。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登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掣那把刀在手里,便要取那假西宾的性命。不想这着棋可又叫安老爷先料着了!

邓九公是昨日合老爷搭就了的伏地扣子,见姑娘手执倭刀站在当地,指定安老爷大声断喝,忙转过身来,两只胳膊一横,迎面拦住,说道:“姑娘,这是怎么说?你方才怎么劝我来着?”正在那里劝解,褚大娘子过来,一把把姑娘扯住,道:“这怎么索兴刀儿枪儿的闹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甚么‘纪献儿唐’啊‘灌馅儿糖’的事,凭他是甚么糖,也得慢慢儿的问个牙白口清再说呀!怎么就讲拿刀动杖呢?就让你这时候一刀把他杀了,这件事难道就算明白了不成?猫闹么!坐下啵!”说着,把姑娘推到原坐的那个座上坐下。姑娘这才一回手把那把刀倚在身后壁子眼前,看了看,右边有根桌枨儿碍着手,便提起来回手倚在左边。邓九公便去陪植那位尹先生,又叫褚一官张罗换茶。

这个当儿,姑娘提着一副眼神儿,又向那先生喝了一声道:“讲!”那先生且不答话,依然坐在那里干笑。姑娘道:“你话又不讲,只是作这等狂态,笑些甚么?快讲!”尹先生道:“我不笑别的,我笑你倒底要算一个‘寻常女子’。“邓九公道:“喂,先生!你这也来得过逾贫了,怎么这句又来了呢?”

那先生也不合他分辩,望着十三妹道:“你未从开口说这句话,心里也该想想,你那仇人朝廷给他是何等威权!他自己是何等脚色!况他那里雄兵十万,甲士千员,猛将如云,谋臣似雨。慢说别的,只他那幕中那几个参谋,真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深明韬路,广有机谋;就便他帐下那班奔走的健儿,也是一个个有飞空蹑壁之能,虎跳龙拿之技。他果然要探你的行藏,差那一个来不了了事?单单的要用着我这等一个推不转搡不动的尹其明?只这些小机关你尚且见不到此,要费无限狐疑,岂不可笑!”

姑娘听了这话,低头一想:“这里头却有这么个理儿。我方才这一阵闹,敢是闹的有些孟浪。然虽如此,我输了理可不输气,输了气也不输嘴。且翻打他一耙,倒问他!”因问道:“你既不是那纪贼的私人,怎的晓得他是我的仇家?也要说个明白!”那先生道:“你且莫问我怎么晓得他是你的仇家,你先说他到底可是你的仇家不是你的仇家?”

这句话,姑娘要简捷着答应一个字“是”就完了,那不又算输了气了吗?他便把话变了个相儿,倒问着人家说:“是便怎么样?”那先生道:“我说的果然不是,倒也不消往下再谈;既然是他,这段仇你早该去报,直等到今日,却是可惜报得迟了。我劝你早早的打断了这个念头。你若不听我这良言,只怕你到了那里,莫讲取不得他的首级,就休想动他一根毫毛。这等的路远山遥,可不白白的吃一场辛苦?”姑娘道:“嗯,那纪贼就被你说的这等利害,想就因你讲的他那等威权,那等脚色,觉得我动不得他?”先生道:“非也。以姑娘的这样志气,那怕他怎样的威权,怎样的脚色?”姑娘又道:“然则便因你说的他那猛将如云,谋臣似雨,觉得我动不得他?”

先生道:“也不然。以姑娘的本领,又那怕他甚么猛将,甚么谋臣?我方才拦你不必吃这场辛苦,不是说怕你报不了这仇,是说这仇用不着你报,早有一位天大地大无大不大的盖世英雄替你报了仇去了。”姑娘道:“梦话!我这段冤仇从来不曾向人提过,就我这师傅面前也是前日才得说起,外人怎的得知?况如今世上,那有恁般大英雄作这等大事?”尹先生道:“姑娘,你且莫自负不凡,把天下英雄一笔抹倒。要知泰山虽高,更有天山;寰海之外,还有渤海。我若说起这位英雄来,只怕你倒要吓得把舌头一伸,颈儿一缩哩!”

姑娘听了这话,心下暗想道:“不信世间有这等人,我怎的会不晓得?我且听听他端的说出个甚么人来,有甚对证,再合他讲。”便道:“我倒要听听这位天大地大无大不大的英雄。”

那先生道:“姑娘,你坐稳着。我说的这位盖世英雄,便是当今九五之尊飞龙天子。”姑娘听了,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说:“岂有此理!尤其梦话!万岁爷怎的晓得我有这段奇冤,替我一个小小民女报起仇来?”尹先生道:“你要知这话的原故,竟抵得一回评书。你且少安毋躁,等我把始末因由演说一番,你听了才知我说的不是梦话。”姑娘此刻只管心里不服气,不知怎的,耳朵里听了这一路的话,觉得对胃脘,渐渐脸儿上也就和平起来,口儿里也就乖滑起来。陪了个笑儿,叫了声“先生”,说:“既然如此,倒望你莫嫌絮烦,详细说与我们知道。”

列公,你大家却莫把那假尹先生真安老爷说的这段话,认作个掇骗十三妹的文章。这纪献唐却实实的是个有来处来的人。只可惜他昧了天理人情,坏了儿女心肠,送了英雄性命,弄到没去处去。这其中还括包着一个出奇的奇人作出来的一桩出奇的事,并且还不是无根之谈。说起来真个抵得一回评话,只是这回评话的弯子可绕远了些。列公,且莫急急慌慌的要听那十三妹到底怎的个归着,待说书的把纪献唐的始末原由演说出来,那十三妹的根儿、蒂儿、枝儿、叶儿,自然都明白了。

你道这话从何说起?原来书中表的那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铁印秃头无字大将军纪献唐,他也是汉军人氏。他的太翁纪延寿,内任侍郎,外任巡抚。后来因这纪献唐的累次军功,加衔尚书,晋赠太傅,人称他是纪太傅。这纪太傅生了两个儿子,长名纪望唐,次名纪献唐。

纪献唐也生两个儿子,一名纪成武,一名纪多文。那纪望唐自幼恪遵庭训,循分守理,奋志读书。那纪献唐,当他太夫人生他这晚,忽然当院里起了一阵狂风,那风刮得走石飞砂,偃草拔木,连门窗户壁都撼得岌岌的要动。风过处,他太夫人正要分娩,恍惚中见一只吊睛白额黑虎扑进房来,吃了一惊,恰好这纪献唐离怀落草。收生婆收裹起来,只听他哭得声音洪亮,且是相貌魁梧。

到了五六岁上,识字读书,聪明出众,只是生成一个杰骜不驯的性子,顽劣异常。淘气起来,莫说平人说他劝他不听,有时父兄的教训他也不甚在意。年交七岁,纪太傅便送他到学房随哥哥读书。那先生是位老儒,见他一目十行,到口成诵,到十一二岁便把经书念完,大是颖悟,便叫他随了哥哥听着讲书。只是他心地虽然灵通,性情却欠淳静,才略略有些知觉,便要搬驳先生,那先生往往就被他问得无话可讲。

一日,那先生开讲《中庸》,开卷便是“天命之谓性”一章。先生见了那没头没脑辟空而来的十五个大字,正不知从那里开口才入得讲这“中庸”两个字去,只得先看了一遍高头的讲章,照着那讲章往下敷衍半日,才得讲完。他便问道:“先生讲的‘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这句话,我懂了。下面‘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五常健顺之德’,难道那物也晓得五常仁、义、礼、智、信不成?”先生瞪着眼睛向他道:“物怎么不晓得五常?那羔跪乳、乌反哺岂不是仁?獬触邪、莺求友岂不是义?獭知祭、雁成行岂不是礼?狐听冰、鹊营巢岂不是智?犬守夜、鸡司晨岂不是信?怎的说得物不晓得五常!”

先生这段话本也误于朱注,讲得有些牵强。他便说道:“照先生这等讲起来,那下文的‘人物各得其性之自然’,直说到‘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难道那禽兽也晓得礼乐刑政不成?”一句话把先生问急了,说道:“依注讲解,只管胡缠!人为万物之灵,人与物,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有甚么分别?”他听了哈哈大笑,说:“照这等讲起来,先生也是个人,假如我如今不叫你‘人’,叫你个‘老物儿’,你答应不答应?”先生登时大怒,气得浑身乱抖,大声喊道:“岂有此理!将人比畜,放肆!放肆!我要打了!”拿起界尺来,才要拉他的手,早被他一把夺过来,扔在当地,说道:“甚吗?你敢打二爷?二爷可是你打得的?照你这样的先生,叫作通称本是教书匠,到处都能雇得来。打不成我先教你吃我一脚!”吧,照着那先生的腿洼子就是一脚,把先生踢了个大仰脚子,倒在当地。纪望唐见了,赶紧搀起先生来,一面喝禁:“兄弟,不得无礼!”只是他那里肯受教?还在那里顶撞先生。先生道:“反了!反了!要辞馆了!”

正然闹得烟雾尘天,恰巧纪太傅送客出来听见。送客走后,连忙进书房来,问起原由,才再三的与先生陪礼,又把儿子着实责了一顿,说:“还求先生以不屑教诲教诲之。”那先生摇手道:“不,大人,我们宾东相处多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晚生也不愿是这等不欢而散。既蒙苦苦相留,只好单叫这大令郎作我个‘陈蔡及门’,你这个二令郎凭你另请高明。

倘还叫他‘由也升堂’起来,我只得‘不脱冕而行矣’!”

纪太傅听说,无法,便留纪望唐一人课读,打算给纪献唐另请一位先生,叫他弟兄两个各从一师受业。但是为子择师这桩事也非容易,更兼那纪太傅每日上朝进署,不得在家,他家太夫人又身在内堂,照应不到外面的事,这个当儿,那纪献唐离开书房,一似溜了缰的野马,益发淘气得无法无天。

纪府又本是个巨族,只那些家人孩子就有一二十个,他便把这般孩子都聚在一处,不是练着挥拳弄棒,便是学着打仗冲锋。大家顽耍。

那时国初时候,大凡旗人家里都还有几名家将,与如今使雇工家人的不同。那些家将也都会些撂跤打拳、马枪步箭、杆子单刀、跳高爬绳的本领,所以从前征噶尔旦的时候,曾经调过八旗大员家的库图扐兵[满语:牵马的奴仆],这项人便叫作“家将”。纪府上的几个家将里面有一名教师,见他家二爷好这些武艺,便逐件的指点起来。他听得越发高兴,就置办了许多杆子单刀之类,合那群孩子每日练习。又用砖瓦一堆堆的堆起来,算作个五花阵、八卦阵,虽说是个顽意儿,也讲究个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以至怎的五行相生,八卦相错,怎的明增暗减,背孤击虚,教那些孩子们穿梭一般演习,倒也大有意思。他却搬张桌子,又摞张椅子,坐在上面,腰悬宝剑,手里拿个旗儿指挥调度。但有走错了的,他不是用棍打,便是用刀背针,因此那班孩子怕的神出鬼没,没一个不听他的指使。

除了那些顽的之外,第一是一味地里爱马。他那爱马也合人不同,不讲毛皮,不讲骨格,不讲性情,专讲本领。纪太傅家里也有十来匹好马,他都说无用,便着人每日到市上拉了马来看。他那相马的法子也与人两道,先不骑不试,止用一个钱扔在马肚子底下,他自己却向马肚子底下去拣那个钱,要那马见了他不惊不动,他才问价。一连拉了许多名马来看,那马不是见了他先踶蹶咆哮的闪躲,便是吓得周身乱颤,甚至吓得撒出溺来。

这日他自己出门,偶然看见拉盐车驾辕的一匹铁青马,那马生得来一身的卷毛,两个绕眼圈儿,并且是个白鼻梁子,更是浑身磨得纯泥稀烂。他失声道:“可惜这等一个骏物埋没风尘!”也不管那车夫肯卖不肯,便唾手一百金,硬强强的头来。

可煞作怪,那马凭他怎样的摸索,风丝儿不动。他便每日亲自看着,刷洗喂养起来。那消两三个月的工夫,早变成了一匹神骏。他日后的军功就全亏了这匹马,此是后话。

却说纪太傅好容易给他请着一位先生,就另收拾了一处书房,送他上学。不上一月,那先生早已辞馆而去。落后一连换了十位先生,倒被他打跑了九个,那一个还是跑的快,才没挨打。因此上前三门外那些找馆的朋友听说他家相请,便都望影而逃。那纪太傅为了这事正在烦闷,恰好这日下朝回府,轿子才得到门,转正将要进门,忽见马台石边站着一个人,戴一顶雨缨凉帽,贯着个纯泥满锈的金顶,穿一件下过水的葛布短襟袍子,套一件磨了边儿的天青羽纱马褂子,脚下一双破靴,靠马台石还放着一个竹箱儿,合小小的一卷铺盖、一个包袱。那人望着太傅轿旁,拖地便是一躬。轿夫见有人参见,连忙打住杵杆。太傅那时正在工部侍郎任内,见了这人,只道他是解工料的微员,吩咐道:“你想是个解官,我这私宅向来不收公事,有甚么文批衙门投递。”那人道:“晚生身列胶痒,不是解差。因仰慕大人的清名,特来瞻谒。倘大人不惜阶前盈尺之地,进而教之,幸甚。”

那太傅素日最重读书人,听见他是个秀才,便命落平,就在门外下了轿。吩咐门上给他看了行李,陪那秀才进来。让到书房待茶,分宾主坐下。因问道:“先生何来?有甚见教?”

那秀才道:“晚生姓顾名綮,别号肯堂,浙江绍兴府会稽人氏。一向落魄江湖,无心进取。偶然游到帝都,听得十停人倒有九停人说大人府上有位二公子要延师课读。晚生也曾嘱人推荐,无奈那些朋友都说这个馆地是就不得的。为此晚生不揣鄙陋,竟学那毛遂自荐。倘大人看我可为公子之师,情愿附骥,自问也还不至于尸位素餐,误人子弟。”那太傅正在请不着先生,又见他虽是寒素,吐属不凡,心下早有几分愿意,便道:“先生这等翩然而来,真是倜傥不群,足占抱负。只是我这第二个豚犬,虽然天资尚可造就,其顽劣殆不可以言语形容。先生果然肯成全他,便是大幸了。请问尊寓在那里?待弟明日竭诚拜过,再订吉期,送关奉请。”顾肯堂道:“天下无不可化育的人材,只怕那为人师者本无化育人材的本领,又把化育人材这桩事看成个牟利的生涯,自然就难得功效了。如今既承大人青盼,多也不过三五年,晚生定要把这位公子送入清秘堂中,成就他一生事业。只是此后书房功课,大人休得过问。至于关聘,竟不消拘这形迹,便是此后的十脡两餐,也任尊便。只今日便是个黄道吉日,请大人吩咐一个小僮,把我那半肩行李搬了进来,便可开馆。又何劳大人枉驾答拜!”

纪太傅听了大喜,一面吩咐家人打扫书房,安顿行李,收拾酒饭,预备贽仪,就着公服,便陪那先生到了书房,立刻叫纪献唐穿衣出来拜见。一时摆上酒席,太傅先递了一杯酒,然后才叫儿子递上贽见拜师。顾先生不亢不卑,受了半礼,便道:“大人请便,好让我合公子快谈。”纪太傅又奉了一揖,说:“此后弟一切不问,但凭循循善诱。”说罢,辞了进去。

那纪献唐也不知从那里就来了这等一个先生,又见他那偃蹇寒酸样子,更加可厌。方才只因在父亲面前,勉循规矩,不好奚落他。及至陪他吃了饭,便问道:“先生,你可晓得以前那几个先生是怎样走的?”顾肯堂道:“听说都是吃不起公子的打走的。”纪献唐道:“可又来!难道你是个不怕打的不成?”顾肯堂道:“我料公子决不打我。他那些人大约都是一般呆子,想他那讨打的原故,不过为着书房的功课起见。此后公子欢喜到书房来,有我这等一个人磨墨拂纸,作个伴读,也与公子无伤;不愿到书房来,我正得一觉好睡,从那里讨你的打起?”纪献唐道:“倒莫看你这等一个人,竟知些进退!”

说着,带了几个小厮早走的不知去向。从此他虽不似往日的横闹,大约一月之间也在书房坐上十天八天,但那一天之内却在书房作不得一时半刻。

这天正遇着中旬十五六,天气晴明,晚来绝好的一天月色。他便带了一群家丁,聚在箭道大空地里,拉了一匹刬马,着个人拉着,都教那些小厮骗马作耍。有的从老远跑来一纵身就过去的,有的打着踢级转着纺车过去的,有的两手扶定迎鞍后胯竖起直柳来翻身踅过去的。他看着大乐。

正在顽的高兴,忽然一阵风儿送过一片琵琶声音来,那琵琶弹得来十分圆熟清脆。他听了道:“谁听曲儿呢?”一个小小子见问,咕咚咚就撒脚跑了去打探,一时跑回来说:“没人听曲儿,是新来的那位顾师爷一个人儿在屋里弹琵琶呢。”

纪献唐道:“他会弹琵琶?走,咱们去看看去。”说着,丢下这里,一窝蜂跑到书房。

顾肯堂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琵琶让坐。他道:“先生,不想你竟会这个顽意儿,莫放下,弹来我听。”那顾肯堂重新和了弦弹起来。弹得一时金戈铁马破空而来,一时流水落花悠然而去。把他乐得手舞足蹈,问道:“先生,我学得会学不会?”

先生道:“既要学,怎有个不会!”就把怎的拨弦,怎的按品,怎的以工、尺、上、乙、四、合、五、六、凡九字分配宫、商、角、徵、羽五音,怎的以五音分配六吕、六律,怎的推手向外为琵、合手向内为琶,怎的为挑、为弄、为勾、为拨。——指使的他眼耳手口随了一个心,不曾一刻少闲。

那消半月工夫,凡如《出塞》、《卸甲》、《浔阳夜月》,以至两音板儿、两音串儿、两音《月儿高》、两套令子、《松青》、《海青》、《阳关》、《普安咒》、《五名马》之类,按谱徵歌,都学得心手相应。及至会了,却早厌了,又问先生还会甚么技艺。先生便把丝弦、竹管、羯鼓、方响各样乐器,一一的教他。他一窍通百窍通,会得更觉容易。渐次学到手谈、象戏、五木、双陆、弹棋,又渐次学到作画、宾戏、勾股、占验,甚至镌印章、调印色,凡是他问的,那先生无一不知,无一不能。他也每见必学,每学必会,每会必精,却是每精必厌。然虽如此,却也有大半年不曾出那座书房门。

一日,师生两个正闲立空庭,望那钩新月。他又道:“这一向闷得紧,还得先生寻个甚么新色解闷的营生才好?”先生道:“我那解闷的本领都被公子学去了,那里再寻甚么新的去?我们‘教学相长’,公子有甚么本领,何不也指点我一两件?彼此顽起来,倒也解闷。

”纪献唐道:“我的本领与这些顽意儿不同。这些顽意儿尽是些雕虫小技,不过解闷消闲;我讲得是长枪大戟东荡西驰的本领。先生你那里学得来!”先生道:“这些事我虽不能,却也有志未迨。公子何不作一番我看,或者我见猎心喜,竟领会得一两件也不见得。”他听了道:“先生既要学,更有趣了。但是今日天色已晚,那枪棒上却没眼睛,可不晓得甚么叫作师生,伤着先生不当稳便,明日却作来先生看。”先生道:“天晚何妨!难道将来公子作了大将军,遇着那强敌压境,也对他说‘今日天晚,不当稳便’不成?”

他听先生这等说,更加高兴。便同先生来到箭道,叫了许多家丁把些兵器搬来,趁那新月微光,使了一回拳,又扎一回杆子,再合那些家丁们比试了一番,一个个都没有胜得他的。他便对了那先生得意洋洋卖弄他那家本领。

顾先生说:“待我也学着合公子交交手,顽回拳看。但我可是外行,公子不要见笑!”纪献唐看着他那等拱肩缩背摆摆摇摇的样子,不禁要笑。只因他再三要学,便合他各站了地步,自己先把左手向怀里一拢,右手向右一横,亮开架式,然后右脚一跺,抬左脚一转身,便向顾先生打去,说:“着打!”

及至转过身来向前打去,早不见了顾先生。但觉一件东西贴在辫顶上,左闪右闪,那件东西只摆脱不开;溜势的才拨转身来,那件东西却又随身转过去了。闹了半日,才觉出是顾先生跟在身后,把个巴掌贴在自己的脑后,再也躲闪不开,摆脱不动。怄得他想要翻转拳头向后捣去,却又捣他不着。便回身一脚飞去,早见那先生倒退一步,把手往上一绰,正托住他的脚跟,说道:“公子,我这一送,你可跌倒了!拳不是这等打法,倒是顽顽杆子罢!”

这要是个识窍的,就该罢手了。无奈他一团少年盛气,那里肯罢手?早向地下拿起他用惯的那杆两丈二长的白蜡杆子,使的似怪蟒一般,望了顾先生道:“来!来!来!”顾先生笑了一笑,也拣了一根短些的拿在手里。两下里杆梢点地,顾先生道:“且住,颠倒你我两个,没啥意思,你这些管家既都会使家伙,何不大家顽着热闹些?”

纪献唐听了,便挑了四个能使杆子的,分在左右,五个人“哈”了一声,一齐向顾先生使来。顾先生不慌不忙,把手里的杆子一抖,抖成一个大圆圈,早把那四个家丁的杆子拨在地下,那四人捂了手豁口只是叫疼。纪献唐看见,往后撤了一步,把杆子一拧,奔着顾先生的肩胛向上挑来。顾先生也不破他的杆子,只把右腿一撒,左腿一踅,前身一低,纪献唐那条杆子早从他脊梁上面过去,使了个空。他就跟着那杆子底下打了个进步,用自己手里的杆子向纪献唐腿档里只一缴,纪献唐一个站不牢,早翻筋斗跌倒在地。顾先生连忙丢下杆子,扶起他来,道:“孟浪!孟浪!”

纪献唐一咕碌身爬起来,道:“先生,你这才叫本事!我一向直是瞎闹!没奈何,你须是尽情讲究讲究,指点与我!”

顾先生道:“这里也不是讲究的所在,我们还到书房去谈。”说着,来到书房,他急得就等不到明日,便扯了那顾先生问长问短。

顾先生道:“你且莫絮叨叨的问这些无足重轻的闲事。你岂不闻西楚霸王有云‘一人敌不足学,请学万人敌’的这句话么?”纪献唐道:“那‘万人敌’怎生轻易学得来?”顾先生道:“要学‘万人敌’,却也易如拾芥。只是没第二条路,只有读书。”纪献唐皱了皱眉道:“书我何尝不读,只是那些能说不能行的空谈,怎干得天下大事?”顾先生正色道:“公子此言差矣!圣贤大道,你怎生的看作空谈起来?离了圣道,怎生作得个伟人?作不得个伟人,怎生干得起大事?从古人才难得,我看你虎头燕颔,封侯万里;况又生在这等的望族,秉了这等的天分。你但有志读书,我自信为识途老马,那入金马、步玉堂、拥高牙、树大纛尚不足道,此时却要学这些江湖卖艺营生何用?公子,你切切不可乱了念头!”

书里交代过的,纪献唐原是个有来历的人,一语点破,他果然从第二天起,便潜心埋首简炼揣摩起来。次年乡试,便高中了孝廉。转年会试,又联捷了进士,历升了内阁学士。朝廷见他强干精明,材堪大用,便放了四川巡抚。那纪献唐一生受了那顾先生的好处,合他寸步不离,便要请他一同赴任。

顾先生也无所可否。这日,纪献唐陛辞下来,便约定顾肯堂先生第二日午刻一同动身。

次日,才得起来,便见门上家人传进一个简贴合一本书来,回道:“顾师爷今日五鼓觅了一辆小车儿,说道:‘先走一程,前途相候。’留下这两件东西,请老爷看。”

纪献唐听了,便有些诧异,接过那封书一看,只见信上写着“留别大将军钧启”,心下敁敠道:“顾先生断不至于这等不通,我才作了个抚院,怎的便称我大将军起来?”又看那本书封的密密层层,面上贴了个空白红签,不着一字。忙忙的拆开那封信看,只见上写道:

友生顾綮留书拜上大将军贤友麾下:仆与足下十年相聚,自信识途老马,底君于成,今日建牙开府矣。此去拥十万貔貅,作西南半壁,建大业,爵上公,炳旗常,铭钟鼎,振铄千秋,都不足虑;所虑者,足下天资过高,人欲过重,才有余而学不足以养之。所望刻自惕厉,进为纯臣,退为孝子。自兹二十年后,足下年造不吉,时至当早图返辔收帆,移忠作孝,倘有危急,仆当在天台、雁宕间迟君相会也。切记!切记!仆闲云野鹤,不欲偕赴军门。昔日翩然而来,今日翩然而去。此会非偶,足下幸留意焉。秘书一本,当于无字处求之,其勿视为河汉。顾綮拜手。

他看了这封简贴,默默无言,心下却十分凛惧,晓得这位顾先生大大的有些道理。料想着人追赶也是无益,便连那本秘书也不敢在人面前拆看,收了起来。到了吉时,拜别宗祠父母,就赴四川而去。自此仗了顾先生那本书,一征西藏,一平桌子山,两定青海,建了大功,一直的封到一品公爵。连他的太翁也晋赠太傅,两个儿子也封了子男。朝廷并加赏他的宝石顶三眼花翎,四团龙褂,四开禊袍,紫缰黄带,又特命经略七省挂九头狮子印,称为“秃头无字大将军。”

列公,你道人臣之荣至此,当怎的个报国酬恩!否则也当听那顾肯堂先生一片苦口良言,急流勇退。谁想他倚了功高权重,早把顾先生的话也看成了一片空谈!任着他那矫情劣性,便渐渐的放纵起来。又加上他那次子纪多文助桀为虐,作的那些侵冒贪黩忌刻残忍的事,一时也道不尽许多。只那屈死的官民何止六七千人,入己的赃私何止三四百万。又私行盐茶,私贩木植。岂知人欲日长,天理日消,他不禁不由的自己就掇弄起自己来了,出入衙门,便要走黄土道;验看武弁,便要用绿头牌;督府都要跪迎跪送;他的家人却都滥入荐章,作到副参道府。后来竟闹到私藏铅弹火药,编造谶书妖言,谋为不轨起来。他再不想我大清是何等洪福!当朝圣人是何等神圣文武!那时朝廷早照见他的肺腑,差亲信大臣密密的防范访察。便有内而内阁翰詹九卿科道,外而督抚提镇,合词参奏了他九十二大款的重罪。当下天颜震怒,把他革职拿问,解进京来,交在三法司议罪。三法司请将他按大逆不道大辟夷族。

幸是天恩浩荡,念他薄薄的有些军功,法外施仁,加恩赐帛,令他自尽。他的太翁纪延寿同他长兄纪望唐革职免罪,十五岁以上男族免死充军,女眷免给功臣为奴,独把他那助桀为虐的次子纪多文立斩。他赐帛的那夜,狱卒人等都见那狱庭中一阵旋风,旋着猛虎大的一团黑气,撮向半空而去。这便是那纪大将军的始末原由一篇小传。

踅回来再讲他经略七省的时节,正是十三妹姑娘的父亲作他的中军副将。他听得这中军的女儿有恁般的人才本领,那时正值他第二个儿子纪多文求配,续作填房。这要遇见个趋炎附势的,一个小小中军,得这等一位晃动乾坤的大上司纡尊降贵合他作亲家,岂有不愿之理?无如这位副将爷正是位累代名臣之后,有见识、尚气节的人。他起初还把些官职、门户、年岁都不相当不敢攀附的套话推辞,后来那纪大将军又着实的牢笼他,保了他堪胜总兵,又请出本省督抚提镇强逼作伐。却惹恼了这位爷的性儿,用了一个三国时候东吴求配的故事,道:“吾虎女岂配犬子?吾头可断,此话再也休提!”

这话到了那纪大将军耳朵里,他老羞变怒,便借桩公事,参了这位爷一本,道他“刚愎任性,遗误军情”。那时纪大将军参一员官也只当抹个臭虫,那个敢出来辩这冤枉?可怜就把个铁铮铮的汉子立刻革职拿问,掐在监牢。不上几日,一口暗气郁结而亡。以致十三妹姑娘弄得人亡家破,还被了万载不白、说不出口的一段奇冤。

他这等的一个孝义情性,英雄志量,如何肯甘心忍受?偏偏的又有个老母在堂,无人奉养。这段仇愈搁愈久,愈久愈深,愈深愈恨。如今不幸老母已故,想了想,一个女孩儿家,独处空山,断非久计,莫如早去报了这段冤仇,也算了了今生大事。这便是十三妹切齿痛心,顾不得守灵穿孝,尽礼尽哀,急急的便要远去报仇的根子。无奈他又住在这山旮旯子里,外间事务一概不知。邓九公偶然得些传言,也是那“乡下老儿谈国政”,况又只管听他说报仇报仇,究竟不知这仇人是谁,更不想便是他听见的那个纪献唐。所以一直不曾提起。

直到安老爷昨日到了褚家庄,才一番笔谈,谈出这底里深情的原故来。这又叫作无巧不成话。

列公,你看这段公案,那纪大将军在天理人情之外去作人,以致辱没儿女英雄,不足道也。只他这个中军,从纪大将军那等轰轰烈烈的时候,早看出纪家不是个善终之局,这人不是个载福之器,宁甘一败涂地,不肯辱没了自己门第,耽误了儿女终身,也就算得个人杰了!不然他怎的会生出十三妹这等晃动乾坤的一个女儿来?

剪断闲言,言归正传。当下那尹先生便把这段公案照说评书一般,从那黑虎下界起,一直说到他白练套头。这其间因碍着十三妹姑娘面皮,却把纪大将军代子求婚一层,不曾提着一字。邓九公合褚家夫妻虽然昨日听了个大概,也直到今日才知始末根由。那些村婆村姑只当听了一回“豆棚闲话”。

却说十三妹起先听了那尹先生说他这仇早有当今天子替他报了去了,也只把那先生看作个江湖流派,大言欺人。及至听他说的有本有源,有凭有据,不容不信,只是话里不曾听他说到纪家求婚一节。又追问了一句道:“话虽如此,只是先生你怎见得这便是替我家报仇?”尹先生道:“姑娘,你怎么这等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你家这桩事,便在原参的那忌刻之罪九十二款之内,岂不是替你报过仇了?”姑娘又道:“先生,你这话真个?”尹先生道:“圣谕煌煌,焉得会假!”

姑娘道:“不是我不信,要苦苦的问你,你这句话可大有关系,不可打一字诳语。”尹先生道:“且无论我尹其明生平光明磊落,不肯妄言;便是妄言,姑娘只想,你报你家的仇,干我尹其明甚事,要来拦你?况你这样不共戴天的勾当,谁无父母,可是欺得人的?你若不见信,只怕我身边还带得有抄白文书一纸,不妨一看。只不知姑娘你可识字?”邓九公道:“岂但识字,字儿忒深了!”那尹先生听了,便从靴掖儿里寻出一张抄白的通行上谕,递给邓九公,送给姑娘阅看。只见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撂在桌儿上,把张一团青白煞气的脸,渐渐的红晕过来,两手扶了膝盖儿,目不转睛的怔着望了他母亲那口灵,良久良久,默然不语。

列公,你道他这是甚么原故?原来这十三妹虽是将门之女,自幼喜作那些弯弓击剑的事,这拓驰不羁,却不是他的本来面目。只因他一生所遭不偶,拂乱流离,一团苦志酸心,便酿成了这等一个遁踪空山游戏三昧的样子。如今大事已了,这要说句优俳之谈,叫作“叫化子丢了猢狲了——没得弄的了。”若归正论,便用着那赵州和尚说的“大事已完,如丧考妣”的这两句禅语。这两句禅语听了去好像个葫芦提,列公,你只闭上眼睛想,作了一个人,文官到了入阁拜相,武官到了奏凯成功,以至才子登科,佳人新嫁,岂不是人生得意的事?不解到了那得意的时候,不知怎的,自然而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再如天下最乐的事,还有比饮酒看戏游目快心的么?及至到了酒阑人散,对着那灯火楼台,静坐着一想,就觉得像有一桩无限伤心的大事,兜的堆上心来,这十三妹心里,此刻便是恁般光景。

邓九公合褚家夫妻看了,还只道自从他家老太太死后不曾见他落下一滴眼泪,此时听了这个原由,定有一番大痛,正待劝他。只见他闷坐了半日,忽然浩叹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便整了整衣襟,望空深深的作了一万福,道:“谢天地!原来那贼的父子也有今日!”转身又向那尹先生福了一福,谢道:“先生,多亏你说明这段因由,省了我妄奔这荡。我倒不怕山遥水远,渴饮饥餐,只是我趁兴而去,难道还想败兴而回?岂不画蛇添足,转落一场话靶?”回身又向邓九公福了一福,道:“师傅,我合你三载相依,多承你与我掌持这小小门庭,深铭肺腑,容当再报!”

邓九公正说:“姑娘,你这话又从那里说起?”只见他并不回答这话,早退回去坐下,冷笑了一声,望空叫道:“母亲!

父亲!你二位老人家可曾听见那纪贼父子竟被朝廷正法了?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你养女儿一场,不曾得我一日孝养,从我略有些知识,便撞着这场恶姻缘,弄得父亲含冤,母亲落难,你女儿早办一死,我又上无长兄,下无弱弟,无人侍奉母亲,如今母亲天年已终,父亲大仇已报,我的大事已完,我看着你二位老人家在那不识不知的黄泉之下,好不逍遥快乐!二位老人家,你的神灵不远,慢走一步,待你女儿赶来,合你同享那逍遥快乐也!”说着,把左手向身后一绰,便要绰起那把刀来,就想往项下一横,拚这副月貌花容,作一团珠沉玉碎!这正是:

为防浊水污莲叶,先取钢刀断藕丝。

要知那十三妹的性命如何,下回书交代。
资源编号:ZY1533447;资源类别:(国学学习图书);收集时间:2020-05-08;资源参考链接
最新收录: 冬至饺子夏至面,谁不吃谁没脸面

上 一 条: 儿女英雄传 文康 第十九回 恩怨了了慷慨捐生 变幻重重从容救死

下 一 条: 儿女英雄传 文康 第十七回 隐名姓巧扮作西宾 借雕弓设局赚侠女

其它收录: 西斋秋感二十首
英宗皇帝挽辞二首
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了
如果你同时养了猫和鱼,猫吃了鱼
请珍惜你拥有的每一个偶然,抓住属于你的每一个瞬间
爸妈,我想你们了
心情早已不是一个人的心情,它包容了太多的情节
如果有一天,我不关注你了

相关评论:
(欢迎网友发表评论,请注意网络文明)
(不支持 HTML 显示,请勿发HTML代码)
(评论需审核后才能显示)
97.76.135.*美国 网友 于 发表评论 :
好...
250.61.59.*IANA保留地址 网友 于 发表评论 :
学习了...

【爱学语言】我们致力于分享国内互联网优秀语言学习资源,如果你也有类似的爱好,请把你收集的语言学习资源推荐给我们,我们会择优在爱学英语中刊登您的资源。

推荐邮箱:401650071###qq.com (请将###换成@)

【爱学英语】所有资源都来源互联网公开资料或网友推荐,如果侵权或损害您的利益了,请及时联系我们删除,谢谢。联系邮箱:401650071###qq.com (请将###换成@)
资源搜索   【手机版入口
站长推荐
高中常见动词的错误用法
表语从句用法讲解
主谓一致
倒装结构
引导的主语从句的what
不定式一般式用法
法苑珠林 释道世 卷八十五
初中英语定语从句讲解
将来完成时的定义、用法、结构...
英语简单句的五种基本句型典型...
18种名词做主语时的主谓一致...
不能用被动语态的情况
other, the oth...
初中英语定语从句讲解
最新收集
冬至无雪刮大风,来年六月雨水...
清爽冬至邋遢年,邋遢冬至清爽...
冬至黑,过年疏
冬至饺子夏至面,三伏烙饼摊鸡...
冬至饺子香,团圆乐安康
冬至一阳来服,三旬增一阳爻
今日日南至,吾门方寂然
冬至至后日初长,远在剑南思洛...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著远行...
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杀...
冬至阳生,岁回律转
冬至,是岁月的节点
冬至阳生,九九消寒


Copyright (c) 2024 aixyy.com. All rights reserved.



进入旧版本

粤ICP备15078687号